94、自毁
事情最开始看起来似乎并不是那么糟的。
只可惜,那时候的祝向卉还不知道，正是“看起来”这三个字，最终将她推入了深渊。
“我妈最后,是吊死在我眼前的。”
在开始向许欢喜讲述一切之前，这是祝向卉的第一句话。
她的这句话就如同一根刺，轻轻扎进许欢喜的心口,却并不深入，仅仅就是在皮肉之中搅弄,却更令人难耐。
“我爸有酒精依赖症，他每天都要喝酒,哪怕就是喝得少了些，到了晚上，他都会发抖抽搐,那副模样吓人得很,就像是吸毒的人毒瘾发作了的似的。”
“酒瘾到了一定程度，也是需要强制戒酒的,到了那个程度,说是等同于瘾君子，倒也没错。”许欢喜说道。
祝向卉抬眸看了一眼许欢喜,又垂眸笑了起来，等笑过后，她继续说起来。
“这么可怕的画面,是在我妈死后，我才看到的。过去每当他酒瘾犯了，我妈就会把他推回房间，把门锁起来。那时候我和妹妹就在客厅里，听见我妈进了卧室后,就接连不断地发出惨叫。起初我和妹妹还会哭着敲门，求他放了我妈，可是到后来，我和妹妹面对这样的状况好像都已经麻木了似的，”
祝向卉说到这儿冷笑一声，看向许欢喜。
“甚至，我们已经可以在我妈的惨叫声与他的谩骂声中，平静地写作业和看电视了。警察姐姐，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们姐妹俩对我妈的苦痛这样视而不见，所以才会遭到这样的报应呢？”
根据之前调查过的资料，祝向卉与祝向芸姐妹俩的母亲在祝向卉十岁那年去世，而当时祝向芸也才九岁。
十岁与九岁的孩子，却已经能对母亲被父亲家暴视若无睹，甚至对此并无半分恐惧，到这种地步就已经并不能单纯以这两个孩子冷漠来作结论，其中的家庭因素也不可忽略。
尤其是结合之前祝向卉对许欢喜转述的其母亲的话——“我妈还活着的时候，常常告诉我，世上的人没有谁是轻松的，也没有谁是一辈子都没受过委屈的。”
通过这些，许欢喜不难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逆来顺受，给自己洗脑的同时也要给孩子洗脑的可怜母亲的形象。
可即使这样努力地洗脑自己，到最后这个可怜的女人还是不堪忍受痛苦，选择用极端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人生。
想到这里，许欢喜便正色道：“你母亲的事情与你姐妹二人无关，一码归一码，你不要有那种心思。”
“听警察姐姐的话，您不信因果报应这一说？”祝向卉又问。
许欢喜这倒是被她问愣了。
信吗？
许欢喜怎么能信呢？
她的战友丁海被沉海，尸骨至今无处可寻，可当时的毒枭潜逃至今毫无线索。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存在因果报应这种东西的话，那么一切都不该也不会是这副模样。
可她又想起殷滢曾对自己说过“命数”二字，一切有果必有因，是每个人的选择，铸就了他的命数。若是如此解释，又不可说不信命。
蓦地想起殷滢，这让许欢喜心中又徒生烦躁。往日她看见殷滢时，总是习惯性地希望她能够离自己远一点，再远一点。可是如今真的有许久未见到她，许欢喜又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许处长不说话了，那看来您也不好说吧？”祝向卉打断了许欢喜的沉思。
“因缘命理之事我从未研究过，也无所谓信与不信。”许欢喜回答道。
“可是许处长您知道吗？我本来是很相信的，”祝向卉笑着说道，“所以最开始，我就等，等着那群混蛋遭到报应，可是我等啊等，直到我妹妹失踪，我都没能等到他们的报应，”祝向卉说着说着，眼圈再次泛红，她感觉自己又有眼泪要落下，于是抬起头，她的鼻翼翕动几下，又低下头看向许欢喜，粲然一笑。
“所以，我才会亲自动手。”
“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许欢喜问道。
“一切是从高一那个暑假开始的。”祝向卉低垂着眼眸说道，“在那个暑假，我去学校旁的奶茶店做兼职。虽然我的年纪还不到，但是因为我和那家奶茶店的老板很熟，所以我们商量好了，一旦有人问起，就说我是他的表妹，暑假来他这里玩，偶尔帮个忙。”
“而第五职专又离着你们学校不远。”许欢喜补充道，“你和死者们是这么认识的吗？”
祝向卉摇了摇头。
“最开始，我只认识了黄子强一个人。”再提到这个名字，许欢喜听见祝向卉发出了咬牙声，又见她脸色苍白，就知道她想必是恨极了黄子强，她转身，从自己靠着的桌上拿过一瓶水，上前几步递给她。
祝向卉却没有伸手接，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他那时常到店里买奶茶，一天能去两三次，而且每一次都正好是在我值班的时候，因为他去的太勤，所以我甚至都记住了他的口味。”祝向卉说到这里时，唇际弯起一个苦涩的笑。
“现在想一想，从一开始他就是有预谋的。”
许欢喜没打断她，只是看着她。
“从奶茶店到我家要坐三站公交车，下了车后也无法直接到家，还要穿过一条又长又暗的巷道。那天晚上九点，我下班回家，在穿过那条巷道时，总是感觉身后像是有人跟着，因为我能隐隐约约地听到他的脚步声，于是我猛地回头，结果就看到是他站在我身后。”
“他跟踪你？”
“是吧，一开始我就应该这么想才对吧？”祝向卉自嘲一笑，“可是那时的感觉却不是这样的。我回头，看到他局促地站在我身后，巷道里没有路灯，仅仅有两边居民门口的声控灯，焦黄的灯光打在他身上，他被汗浸湿的头发贴在脸上，脸上满是窘迫，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我问他你为什么跟着我，他告诉我，因为他害怕我一个人回家会遇到坏人。”祝向卉低下头，带着哭腔，“你知道吗，那时的我并没有觉得他在跟踪我，反而是觉得他很可爱。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哪怕是这样用嘴上说的，也没有人关心过我，所以在那个时候我并没有觉得他对我别有所图。”
“后来呢？”
“后来，”祝向卉吸了吸鼻子，咧嘴一笑。“后来我就上钩了呗。那天我对他说不要再跟着我了，可他第二天还是照常会来店里买奶茶，等我下班时，也会这样在我身后跟着我。我明明知道这一切，却都放任了，或许是因为那时，我真的很享受他的关注和关心。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十天？那天在巷道里，他对我说，他喜欢我。可那时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甚至也不知道他是五职的学生。”
“但是你还是答应了。”许欢喜说道。
“没错。”祝向卉并不否认，她点了点头，笑道：“我答应了。”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在和他确定恋爱关系后的第五天，他邀请我去他家玩，他说他爸妈都是在码头工作，平常都很忙，不会在家里。我本来不想答应的，毕竟我们当时才谈了五天的恋爱，可是当晚回到家，我看到喝得烂醉倒在地上的爸爸，满屋的酒瓶碎片，以及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妹妹。”
祝向卉的语速越来越快，语调也越来越高，宛若一首进行曲的高///潮部分，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也微微发红，像是随时都能背过气去，许欢喜忙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如果你累了，喝口水，我们可以待会再说。”
而祝向芸却摇了摇头，她身后揉着自己的胸口，做了几个深呼吸后，许欢喜看到她的脸色逐渐又变得正常起来，吊悬着的心这才算是稍微放下了些许。
“看着家里的这一片狼藉，我站在门口，拨通了黄子强的电话。”
“你还是答应了。”许欢喜沉吟道。
“没错，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处于什么心理答应了他。或许是因为我太累也太害怕了，想要找一个庇护所。也或许是，”祝向卉侧过脸，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许欢喜的双眼。
“也或许是，在潜意识里，我希望毁了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5-2406:59:58~2021-05-2802:4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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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那时候的祝向卉还不知道，正是“看起来”这三个字，最终将她推入了深渊。
“我妈最后,是吊死在我眼前的。”
在开始向许欢喜讲述一切之前，这是祝向卉的第一句话。
她的这句话就如同一根刺，轻轻扎进许欢喜的心口,却并不深入，仅仅就是在皮肉之中搅弄,却更令人难耐。
“我爸有酒精依赖症，他每天都要喝酒,哪怕就是喝得少了些，到了晚上，他都会发抖抽搐,那副模样吓人得很,就像是吸毒的人毒瘾发作了的似的。”
“酒瘾到了一定程度，也是需要强制戒酒的,到了那个程度,说是等同于瘾君子，倒也没错。”许欢喜说道。
祝向卉抬眸看了一眼许欢喜,又垂眸笑了起来，等笑过后，她继续说起来。
“这么可怕的画面,是在我妈死后，我才看到的。过去每当他酒瘾犯了，我妈就会把他推回房间，把门锁起来。那时候我和妹妹就在客厅里，听见我妈进了卧室后,就接连不断地发出惨叫。起初我和妹妹还会哭着敲门，求他放了我妈，可是到后来，我和妹妹面对这样的状况好像都已经麻木了似的，”
祝向卉说到这儿冷笑一声，看向许欢喜。
“甚至，我们已经可以在我妈的惨叫声与他的谩骂声中，平静地写作业和看电视了。警察姐姐，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们姐妹俩对我妈的苦痛这样视而不见，所以才会遭到这样的报应呢？”
根据之前调查过的资料，祝向卉与祝向芸姐妹俩的母亲在祝向卉十岁那年去世，而当时祝向芸也才九岁。
十岁与九岁的孩子，却已经能对母亲被父亲家暴视若无睹，甚至对此并无半分恐惧，到这种地步就已经并不能单纯以这两个孩子冷漠来作结论，其中的家庭因素也不可忽略。
尤其是结合之前祝向卉对许欢喜转述的其母亲的话——“我妈还活着的时候，常常告诉我，世上的人没有谁是轻松的，也没有谁是一辈子都没受过委屈的。”
通过这些，许欢喜不难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逆来顺受，给自己洗脑的同时也要给孩子洗脑的可怜母亲的形象。
可即使这样努力地洗脑自己，到最后这个可怜的女人还是不堪忍受痛苦，选择用极端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人生。
想到这里，许欢喜便正色道：“你母亲的事情与你姐妹二人无关，一码归一码，你不要有那种心思。”
“听警察姐姐的话，您不信因果报应这一说？”祝向卉又问。
许欢喜这倒是被她问愣了。
信吗？
许欢喜怎么能信呢？
她的战友丁海被沉海，尸骨至今无处可寻，可当时的毒枭潜逃至今毫无线索。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存在因果报应这种东西的话，那么一切都不该也不会是这副模样。
可她又想起殷滢曾对自己说过“命数”二字，一切有果必有因，是每个人的选择，铸就了他的命数。若是如此解释，又不可说不信命。
蓦地想起殷滢，这让许欢喜心中又徒生烦躁。往日她看见殷滢时，总是习惯性地希望她能够离自己远一点，再远一点。可是如今真的有许久未见到她，许欢喜又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许处长不说话了，那看来您也不好说吧？”祝向卉打断了许欢喜的沉思。
“因缘命理之事我从未研究过，也无所谓信与不信。”许欢喜回答道。
“可是许处长您知道吗？我本来是很相信的，”祝向卉笑着说道，“所以最开始，我就等，等着那群混蛋遭到报应，可是我等啊等，直到我妹妹失踪，我都没能等到他们的报应，”祝向卉说着说着，眼圈再次泛红，她感觉自己又有眼泪要落下，于是抬起头，她的鼻翼翕动几下，又低下头看向许欢喜，粲然一笑。
“所以，我才会亲自动手。”
“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许欢喜问道。
“一切是从高一那个暑假开始的。”祝向卉低垂着眼眸说道，“在那个暑假，我去学校旁的奶茶店做兼职。虽然我的年纪还不到，但是因为我和那家奶茶店的老板很熟，所以我们商量好了，一旦有人问起，就说我是他的表妹，暑假来他这里玩，偶尔帮个忙。”
“而第五职专又离着你们学校不远。”许欢喜补充道，“你和死者们是这么认识的吗？”
祝向卉摇了摇头。
“最开始，我只认识了黄子强一个人。”再提到这个名字，许欢喜听见祝向卉发出了咬牙声，又见她脸色苍白，就知道她想必是恨极了黄子强，她转身，从自己靠着的桌上拿过一瓶水，上前几步递给她。
祝向卉却没有伸手接，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他那时常到店里买奶茶，一天能去两三次，而且每一次都正好是在我值班的时候，因为他去的太勤，所以我甚至都记住了他的口味。”祝向卉说到这里时，唇际弯起一个苦涩的笑。
“现在想一想，从一开始他就是有预谋的。”
许欢喜没打断她，只是看着她。
“从奶茶店到我家要坐三站公交车，下了车后也无法直接到家，还要穿过一条又长又暗的巷道。那天晚上九点，我下班回家，在穿过那条巷道时，总是感觉身后像是有人跟着，因为我能隐隐约约地听到他的脚步声，于是我猛地回头，结果就看到是他站在我身后。”
“他跟踪你？”
“是吧，一开始我就应该这么想才对吧？”祝向卉自嘲一笑，“可是那时的感觉却不是这样的。我回头，看到他局促地站在我身后，巷道里没有路灯，仅仅有两边居民门口的声控灯，焦黄的灯光打在他身上，他被汗浸湿的头发贴在脸上，脸上满是窘迫，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我问他你为什么跟着我，他告诉我，因为他害怕我一个人回家会遇到坏人。”祝向卉低下头，带着哭腔，“你知道吗，那时的我并没有觉得他在跟踪我，反而是觉得他很可爱。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哪怕是这样用嘴上说的，也没有人关心过我，所以在那个时候我并没有觉得他对我别有所图。”
“后来呢？”
“后来，”祝向卉吸了吸鼻子，咧嘴一笑。“后来我就上钩了呗。那天我对他说不要再跟着我了，可他第二天还是照常会来店里买奶茶，等我下班时，也会这样在我身后跟着我。我明明知道这一切，却都放任了，或许是因为那时，我真的很享受他的关注和关心。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十天？那天在巷道里，他对我说，他喜欢我。可那时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甚至也不知道他是五职的学生。”
“但是你还是答应了。”许欢喜说道。
“没错。”祝向卉并不否认，她点了点头，笑道：“我答应了。”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在和他确定恋爱关系后的第五天，他邀请我去他家玩，他说他爸妈都是在码头工作，平常都很忙，不会在家里。我本来不想答应的，毕竟我们当时才谈了五天的恋爱，可是当晚回到家，我看到喝得烂醉倒在地上的爸爸，满屋的酒瓶碎片，以及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妹妹。”
祝向卉的语速越来越快，语调也越来越高，宛若一首进行曲的高///潮部分，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也微微发红，像是随时都能背过气去，许欢喜忙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如果你累了，喝口水，我们可以待会再说。”
而祝向芸却摇了摇头，她身后揉着自己的胸口，做了几个深呼吸后，许欢喜看到她的脸色逐渐又变得正常起来，吊悬着的心这才算是稍微放下了些许。
“看着家里的这一片狼藉，我站在门口，拨通了黄子强的电话。”
“你还是答应了。”许欢喜沉吟道。
“没错，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处于什么心理答应了他。或许是因为我太累也太害怕了，想要找一个庇护所。也或许是，”祝向卉侧过脸，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许欢喜的双眼。
“也或许是，在潜意识里，我希望毁了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5-2406:59:58~2021-05-2802:4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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