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 27_回头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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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Chapter 27

  经过一整夜没睡觉,田东第二天一早又累又饿,当人的生理严重不适的时候,一个人的心理活动常常要往后站。他不想吃,更不想做,但还是去了父母家吃早饭,因为他觉得这个时候,即使谁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人在身边,即使一句话也不说,他心里就不会觉得那么空,他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

  虽然家里她的东西都已经被拿走,但待在屋子里会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过往的一切,他觉得一切突如其来,打乱了他的常规和思绪,他需要静一静。

  到了父母家,他母亲问:“周云怎么没过来?还在睡吗?”

  他顿了顿,想了想说:“她昨天已经回北京了。”

  两个人看他一大早晦涩发暗的脸色,彼此默契地都没有再问,这是明摆着的事,他和周云之间出了问题,而且看着不像吵架拌嘴那么简单。

  自从上次在医院坦白之后,他和父母之间像是有了隔阂,开始有了距离感,也许是从和她认识时就开始。

  她招呼都不打,就横冲直撞地闯进他的生活,把他弄得一团糟。

  他安静地吃完饭。

  上午田东母亲去镇上采购,听见供销社的售货员工作之余七嘴八舌地分享昨天新出炉的八卦,因为众人看上去兴奋不已,她一时好奇凑上去听了个大概。

  结果她东西都没来得及买,放下筐子着急慌慌地回了家,回到家跟田东父亲讲自己听到的那些流言,事情就发生在昨天,最后两人还进了警察局。

  田东父亲听完脸色很难看,感觉下一秒就要去上门去打人,他忍耐了又忍耐,然后说:“之前我说咱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谁知道转眼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怪不得今天没上班,还以为是他身体不舒服请假。”

  “还是低估了他的固执,周云现在肯定知道他外面有人的丑事,昨天提前走了,哪个女人能容忍这样的事情。”

  接着他叹了一口气:“你别看周云平时不声不响,她也是很有自己主意的人,他们两个性格很像,看上去安安静静,但实际都有点烈。”

  说完他叹了一口气,起身去新家,说去看看。

  大门关着,但里面没锁,他走到卧室,大白天的屋里光线很暗,窗帘全都拉上了,有人在床上躺着,看来昨天夜里没睡好,这会正在补觉,作息黑白颠倒。

  田东父亲有点无奈,之前自己说放开手让他去闯去犯错误,但当儿子真的如预料中在人生路上吃瘪遇到挫折后,他内心充满自责和心疼。

  他走到床前,看着田东一会,刚想转身的时候听见他在跟自己说话,一听又不是,他在说梦话,本来要说的对象不在,他该闷到自己心里,谁都不告诉,结果可能他实在是闷不住,在梦中说了出来。

  他说:“你别走。”

  他的声音很低,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恳求,他父亲听见登时眼睛就发胀。

  他没再多待,看见人还在睡他就放心了,他轻轻地关上卧室门。

  田东父亲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坐了很长时间,想起田东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长成了现在的男子汉。人在成长中都会犯这样那样的错误,从父母和孩子的角度来说,孩子会犯错,父母当然也会。

  他想,之前自己也许有点自以为是,不知道是职业病使然还是他性格本来就有这方面的问题,一直按照自己的标准在家里说一不二,包括硬逼着儿子去结婚,去娶他不喜欢的女人。这场婚姻的开头就带着很大的问题,一场算计将两人远远隔开,即使后来发现他们两个是真的适合在一起,但是,有人走得太远了,不知道再如何继续走下去。

  他想,他要承担相当一部分的责任,他想弥补这两个孩子,他打算每年给周云邮寄一笔钱,自己儿子,他认真想了想,还是让他自己去闯,不经历苦痛哪里来的蜕变和成长。

  田东在家里待着,父母每天都叫他去吃饭,生怕他一时想不开,出了什么事情,比如绝食自残,虽然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但是他们现在也不敢保证,因为根据他们这几天的观察,他从小到大也都没这么颓废过。

  对田东自己来说,他现在的感觉有点像两个高手过招,已经签了生死状,结果招式还没过了一半,他正有点沉迷中,对手毫无征兆地说你赢了,然后拂袖离开。

  他一直睡眠不错,因为他从小到大就比较自律,一直很少想那些有的没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从最近开始他经常失眠,经常睡到半夜就惊醒,惊醒后第一个意识就是她已经离开了,身边是空的,虽然这半年她在读大学,也是一直不在身边,但现在给他的感觉是,她真的离开了,自己做了那样的事后,她不会回来了,想到这里,他就再也无法入睡,回想过去,幻想未来,自己好像什么也没有。

  在有点大风过境后的混沌之中,他想起大学时那些抱负和想法。

  周云连夜坐火车回到北京,后来她没有再回来过,后来寒暑假她和周山解释,平时学习任务重,没时间打工,假期就要充分利用,来回又折腾路费,她对挤火车还心有余悸。周山不舍得她这么辛苦,每年给她邮寄一笔钱,周云担心自己不收他会伤心,于是先收下,但是她一分也没动。

  周山后来知道小镇当天发生的事,也猜到周云着急离开的原因,他们之间谁也没再提起过这件事,他想妹妹伤心连家乡也不回,自己内心也充满了自责,心想她不想不会就不回来,小镇上说闲话的也不少,不回来也许是不错的选择,给她时间让她慢慢想开。

  王慧在九零年春节后不久查出怀了孕,秋天的时候生了一个儿子,她和周山终于得偿所愿,

  周云很为他们高兴,每年都给侄子邮寄不少衣服和玩具。

  周云和李小方一直有书信联系,李小方1990年结婚了,是相亲认识的,她对象也在电业局上班,跟田东是同事,当初大家一起毕业进的单位,平时不在同一个科室。

  李小方说她和她对象性格很像,沟通起来不费劲,她可以自在的做自己。

  周云想,真不错,大家都越来越好,她自己也是。

  中间她每年都给田东父母寄东西回去,像北京的土特产和小镇上可能比较新鲜的东西,现在他们在她的心中不再是公婆,倒像是家里的长辈,关系不错需要时常挂念的那种,毕竟他们一直对她还不错。

  和田东之间一直没有任何联系。

  周云在学校里有时候回想过去,那个小镇和村里的小院子,一切都变得灰扑扑,过去的一切就像是电视剧里别人的故事,剧情有点跌宕起伏,她自己只是一个看客而已。

  她很庆幸当初自己和田东没领证,这件事后来她在信里也告诉了李小方。李小方现在结婚了,而且是领证结婚的那种,她不知道怎么对周云说,安慰和恭喜好像都不大合适,最后她在信里说,这次可以当成是恋爱积累经验,心有所属的人分了也罢,就当他眼拙,以后她肯定会找到更好的。

  田东的情况周云从来没有问过别人,她有一种矛盾心理,他已经成了过去式,但是因为曾经对他有过未说出口的情愫,他在自己这里好像又有点特别,所以别人主动告诉她,她并不反感这件事。

  李小方在信中幸灾乐祸地告诉她,他和严月这对狗男女不要脸,过年大白天去镇上宾馆,被派出所查房抓到。

  众目睽睽下坐上警车进了派出所,当时围观的人不少,大家纷纷窃窃私语,顺便添油加醋自我发挥,两个人的事情很快就在小镇上传得沸沸扬扬。田东被开除公职,失去了工作,不过据她对象来说,是单位不好直接开除公职人员,慢慢把他架空,打算让他自己受不了请辞,结果他出人意料地很平静,竟然很快办理了离职手续,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严月家里有点关系,还在学校上班,不过被家长投诉和电业局已婚男人乱搞男女关系,已经不教书了,调到行政岗位。

  李小方信里还是一样的八卦本性,她告诉周云,严月一直在学校风评不错,大家也都一直给她介绍对象,她经常推脱自己还小暂时不考虑。现在她的事被大家私底下讨论个八百回,是没人给她介绍对象了,估计她自己正求之不得,重点是上下班路上开始有社会上的不良人员对她围追截堵,她有一阵都请假不上班,不知道是受不了骚扰还是因为她父亲被她气病住进了医院。

  李小方在信中告诉周云,那天以后一直都见不着你,后来我在街上碰到你哥,才知道那天你有事提前走了,很可惜,你没亲眼看到这对狗男女的下场,真他妈的遗憾。

  说心里话,周云不觉得遗憾,她去报了警,自己也不觉得抱歉,相反这件事让她如释重负,手段虽然简单粗暴但是效果却立竿见影,好像有一只手瞬间把她拽出了慢慢身陷而不自知的泥潭。

  既然他们两个相爱,并且一直都在一起,那么,就让他们在一起好了,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她当初无知者无畏,一身懵懂,跌跌撞撞地闯了进去,也怪不得别人,自己做了选择,她必然要去承担后果。

  她想起自己那些不为人知的小情愫,自己后知后觉,在她看来,像是太阳下透着光芒的泡泡,珍贵缥缈却不坚牢,风一来,一吹就破掉了,自己心里确实怅然若失。她想,初恋是不是都是这样子,就像严月信里描述的那样,只有感到痛才让一切升华和珍贵起来,好像是有点道理。

  慢慢的,她的怅然若失消失了,开始很习惯新生活。

  任何时候,不管境遇如何,人都要继续往前走,继续走就会有出路。

  周云的大学生活忙碌又单调,整天宿舍食堂教学楼三点一线,她找到了自己真正想做并且擅长的事情,每天早上和每个周末,因为自习室不够,走廊总是被背书的学生们占据,里面总是能找到她的身影。

  在大学这片广阔的天地里,她和同学们一起求知若渴,用各种知识不断充实着自己。

  平时大家生活都还是比较简单,学习之外,无非就是下了晚自习之后,在宿舍里聊天或者玩各种游戏。此外,不管男女,大家开始有点追星的苗头,而且都比较喜欢港台明星,床上随处可见帅哥靓女的海报。

  游戏大多是打牌,打麻将,男生宿舍里谁要是输掉就把自己的枕头顶在头上,不知道哪里流传出来的奇怪招数,不过据说确实让人束手束脚,能起到惩罚的作用。

  女生也喜欢玩游戏,但是没有男生们那么热闹,一般是躺在床上看书或者做别的事情,大家买了一件新衣服,通常一块围观,你试完我再接着试,看来看去乐此不疲,在这里面找到了很大的乐趣。

  流行歌曲也很受欢迎,因为不再被评价为靡靡之音,而且歌词通常都很有味道,感觉像是唱到你的心里去。有些话你平时说出来好像是在耍流氓搞**,但是如果是唱出来就显得你浪子情深很有魅力,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大家比较喜欢唱歌。集体去唱K之前经常各自在宿舍里多加练习,常常有人鬼哭狼嚎,算是繁重学习任务下的一种解压方式。

  这个时代主人翁意识开始慢慢渗透,每个人都想过好自己的生活,这其中也包括感情生活。男生在周云所在学院有点像稀缺动物,男女比例有时候会达到一比十,但并不妨碍来自其他学院的男生们荷尔蒙过剩,见到她们学院漂亮的女生尤其是小师妹就蠢蠢欲动,保护欲爆棚。

  周末是难得的社交时间,所以会定期在学校餐厅举行舞会,女生都开始慢慢学会化妆打扮,言谈举止和穿衣打扮都跟开学时有了天壤之别,班里男生私下在宿舍谈论都说,之前看着不少普通的都纷纷开始蜕变成天仙,男宿舍里还有女生排行榜,周云一直是榜上有名。

  到了周末舞会时间,男生的蠢蠢欲动变成了张牙舞爪,他们梳着时下流行的明星海报版酷头,帅气张扬地穿梭在舞池里,在寻觅自己中意的女生。

  很自然的事情,有人看上周云并开始追求她,还给她念最近很火的诗歌。她看着眼前这个男生,说实话,长得不错,但她现在有点失恋的后遗症,也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后怕,所以对异性开始敬而远之,并且不自觉地会把别的男生跟那个人作比较,她发现后开始自己还有点懊恼,后来觉得失恋也是一种宝贵的经历,好好享受就好了。

  她不记得从哪看过类似的一句话,大家都认同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她自己认为,这个追求换个对象也适用,比如每个人也都有追求痛苦的权利,这句话乍一听上去有点消极,但是干嘛要给情绪分类,划分出三六九等,她不会刻意去压抑某种情绪,她之前做过这种事情,结果一旦爆发起来后果有点严重,对身心都不好。

  当然她也不会随波逐流,任自己沉迷于哪种情绪中无法自拔,她一般会顺其自然,并且时不时抽离出来自我反省。

  周云明确并且礼貌地回绝了那个男生,表示自己并没有时间来谈恋爱,那个男生表示理解,最后有点失望地走了。

  大学四年她一直过得很忙碌,累但是很快乐,并且是发自内心的那种,因为再辛苦也是为自己,她发现自己每天都在慢慢成长。

  苦乐参半中,她不会抱怨,因为她很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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