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你要把药带回去吗？”叶自舒朝他摇摇手里的喷瓶。
许烟川嘴角不动声色地僵硬了下,“不用。”
他看向自己胳膊伤口，那药喷上去痛是痛,但见效也是真的很快，现在看，伤口已经像被一层透明的膜覆盖住了。
他用手指去轻碰，薄膜已凝住，将伤口隔开。
叶自舒每次受伤的时候，喷这药也只喷一次，并不会多用，见他不要，她便收起来。
急救箱是放橱柜里面的,叶自舒蹲下把急救箱往里放的时候,手臂碰到橱柜边,明明只是很轻的力度,触到的地方却发出闷痛。
她没忍住，轻“嘶”了一声。
“怎么了？”许烟川听到声音,立刻起身走向她。
“没事。”叶自舒把急救箱放下,没回头，她疑惑地看向自己手臂刚刚疼痛的地方,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在小巷时，那歹徒为了抢包在她右臂上重击了好几拳。
不知道伤成什么样，她今天穿的衬衣,许烟川又在后面，她没法直接看伤口。
许烟川见她不愿意说,沉默了会儿,想起来她被抢的包,“你包里有什么重要东西吗？”
“没有。”叶自舒摇头，这是万幸，因为毕业典礼，想着人多比较杂，她就没带什么贵重的东西，今天用的相机也是诗尤带的。
“要报警吗？”她问许烟川，“也不知道巷口有没有监控，不过就算有，应该也没什么用吧？路灯那么暗，根本看不清人。”
“要报，”许烟川说：“至少要请警察增加巡逻次数。”
“好。”
许烟川说完，便起身查看窗户。
她住的这套房子虽是旧楼改造，但好在客厅的窗户是防盗窗。
洗手间和卧室的窗户也需要看看。
叶自舒回头，就见许烟川站在客厅中央。
他人高，在她的小空间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也有些不自在。
说了要和许烟川划清关系，但今天如果没有许烟川，受伤的就是她。
叶自舒看着他，表情有些犹豫。
“那药喷了虽然会在伤口处覆盖层膜，但最好还是不要碰水......”她没有看时间，也知道现在已经不早了，她不知该如何开口提请他离开这件事。
“我可以进卧室看看吗？”许烟川没在意伤口，指指她卧室的门，“检查下窗户。”
“哦，可以。”叶自舒没料到他突然说这个，走过去打开卧室门，“卧室是落地窗，没有可以打开的地方。”
卧室门一打开，也是与客厅同样的风格。
床铺垫得很厚，一看就让人感觉软绵绵又蓬松，躺上去的话，一定像云朵一样好躺。
“洗手间呢？”许烟川让自己移开视线。
洗手间的窗户很小，只有透气功能，人根本不可能爬上来。
许烟川放心了，“门口有猫眼，有人敲门记得确认了再让人进，如果点外卖，直接让外卖小哥放门口。”
“好，我记住了，谢谢。”这些其实叶自舒平时也有注意。
但她惊异于他的心细。
在她对他的了解中，许烟川是不会在意这些细节的人。
许烟川转身，垂眸看向她。
叶自舒今晚很累，一整天的毕业典礼、寝室聚餐、回家路上又遇到歹徒。
所以在许烟川回头的时候，她有点担心他会提他们之间的事。
现在她想一个人待着，整理下今晚被惊吓到的情绪。
许烟川看出来了，“可以给我杯水吗？”
叶自舒松了口气，“当然。”
家里只有她的马克杯。
她用自己杯子倒了杯水给许烟川。
许烟川没再坐下，他打量了下手上的马克杯。
星空色的厚重杯壁，一只小兔子攀在把手下方。
他抿了口水，他从不知道她喜欢这些餐具。
家里的碗筷餐盘，全是冷色系。
杯子都是以玻璃杯为主。
许烟川将喝完的水杯还给她，“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在她表情中看到了放松。
许烟川眼角轻轻弯着，笑眼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
“好，”叶自舒点头，“那你注意安全，如果伤口有什么不舒服，记得去医院。”
以她经常受伤的经验来看，他的伤口并不算深，喷药之后，应该过不了几天就能愈合。
许烟川应下，朝门口而去，要开门的时候，他说：“如果皮肤淤青了，用热毛巾敷一下，然后用力把淤血揉开。”
叶自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许烟川打开门，然后趁她还没反应过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又很快收回手：“注意安全。”
他笑着，用很轻的声音说。
门被关上。
叶自舒在门内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他是在说她手臂上的伤。
她顿了两秒，然后一边往沙发上走，一边脱下衬衣看自己的手臂。
果然不出他所料，伤口已然淤青，一条白嫩手臂上，足足四五块淤青。
想起他的话，她起身去烧水。
门外的人没有走。
许烟川背倚在叶自舒家门上，一双长腿撑地，整个人都有些散倦之意。
门内灯光温暖明亮。
因为关门的声音，门外声控灯亮起。
冷色灯光铺了他一身，冰冰冷冷。
没过一会儿，声控灯暗下。
许烟川低了低头，刚揉过她头顶的手渐渐收起，接触过温暖之后，再踏入冰寒之地，好艰难。
第二天是周日。
这段时间，叶自舒把家里冰箱塞了个满满当当。
明天就要去首都，这一去就是一两个月，等她回来，冰箱里的饭菜可能全坏了。
她把生鲜整理成一大包，一起带回了家。
“去北京？”饭桌上，叶宏伯因这突然的消息有点惊讶，“去北京做什么？”
“去上课。”叶自舒吃着华姨专门给她做的松鼠鱼，两眼笑眯眯。
“你不是都毕业了吗？怎么还要上课。”叶宏伯问。
“毕业了也得学习，”华姨给叶自舒夹了筷子青菜，“去多久？我看你怎么带那么多菜回来？这边市场也能买到。”
“目前课时定的是两个月，”叶自舒说：“但我想，既然都去了北京了，我可以趁此机会去玩玩，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故宫呢。”
“这样也好，你毕业后都没去毕业旅行，趁此机会，在北京多走走看看，就当毕业旅行了。”华姨笑着说。
“家里收拾整齐了吗？”叶宏伯问。
家里？需要收拾什么？
“我把冰箱里的菜都带回来了，其他的没有什么收拾的吧。”叶自舒疑惑。
华姨觉得好笑，“你一走两个月，等你回来，家里都被灰尘盖满啦。你放心去吧，把家里钥匙给我，我和你爸周末就过去看看。”
“哦哦，好。”叶自舒家里还有把备用钥匙，她把自己的钥匙取下来交给华姨。
许烟川周日没有闲着。
和前面半个月的迷茫不同，他找到突破点之后，脑中便明朗起来。
叶自舒天天在工作室吃外卖，她一定吃得很不舒服。
所以他决定，送零食的同时，再送午餐。
早上起了个大早，定下明日中午的菜单后，便去超市买了一堆菜。
明天就先简单做个糖醋里脊、白灼西蓝花。
他们来日方长，他可以每天都给她做不同的菜。
许烟川嘴角带笑，按手机里的做菜步骤，将里脊肉倒入油锅里。
动作熟练自然地像个老厨师。
可没想到，里脊刚进油锅，锅就炸了！
热油溅到手上，立刻红肿起来，许烟川赶紧关火，锅里又噼里啪啦爆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炉灶上已油滴四溅。
许烟川将手放在冷水下冲，蹙紧了眉。
明明是按步骤来的，步骤里并没有写会炸锅。
他回头，那一锅里脊已经全黑了。
他垂下眼，抿抿唇，给叶自舒发微信：【你是怎么每天做菜的？做菜好难。】
许烟川擅长学习、擅长工作、擅长很多事。
但做菜并不在此之列。
周一，许烟川将昨天试做了一整天的、最后一盘勉强算是酸甜味的、可以入口的里脊肉打包到饭盒里。
连着零食，一起送到了叶自舒工作室。
因为他已经连着送了很多天的零食，工作室到得早的同事们不少都已经对他的脸很熟悉了。
这么帅一帅哥，每天都来送零食。
诗尤老板是有男朋友的，那这帅哥的送零食对象，一定是叶子老板了。
后期小妹开开心心地接过来。
对这位帅哥，想八卦的很多，但诗尤老板只说是同学，他们也不敢多问。
许烟川递给工作室人员时，视线习惯性往里扫了一圈。
叶自舒并不在，大概还在路上。
他每次来，都没有碰到过她。
等她对他没有那么抗拒的时候，他应该就能当面给她了吧？
他弯弯眉眼，收回手。
平日的周一上午，总是会感觉过得非常快，像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可今天上午，好像过得无比的慢。
开周会，许烟川隔一会儿，看一眼手表。
“烟哥，你有事？”徐星火注意到了他的动作，问。
“没有，”许烟川靠回椅背，“有点饿而已。”
徐星火把桌上零食盘推给他，“吃点饼干？”
他们开会经常一开就是两三个小时。
会议室内常备小零食和咖啡。
“不用，”许烟川摇头，“快到休息时间了。”
还有二十分钟到十二点。
周会结束。
许烟川起身。
徐星火邀请他，“公司楼下新开了家新疆菜，去试试？”
许烟川让他约别的同事去，“我带了饭。”
“你......带了什么？”
“饭。”
“谁带了饭？”
“......”
许烟川面无表情地看着徐星火。
“你带饭啦？”徐星火眼睛都亮了些。
他是知道的，之前许烟川还没有和叶子分手的时候，他就天天带叶子做的爱心午餐！
“你们复合了？”他惊喜地问。
走到门口的江冰然脚步顿了顿，然后像没有听到一般，走出会议室。
“没有。”许烟川轻淡地笑笑，“我做的。”
徐星火差点儿脱口而问：“谁做的？”
他忍住了。
许烟川已经走出会议室。
徐星火跟在他后面进办公室，“你怎么自己做饭了？”
他明明记得许烟川根本不会做饭。
难道是和叶子分手之后，就开始自力更生起来？
“她之前给我做了那么多顿，以后换我给她做。”
当初她工作也很忙，每天忙完工作还要回家做他们俩的饭，他每天带饭到公司吃，只觉饭菜可口，却从来不知道，做饭需要费这么多功夫。
昨天不过是简单地做个糖醋里脊和白灼青菜，他却花了一整天，还被烫到。
许烟川长指抚着自己伤口，不知道她在做菜的时候，有没有被烫到过、伤到过？
他从来都是理所应当地接受她的好。
徐星火明白了，许烟川这是想追回叶子。
视线随着他手的方向去，才看到他手上的烫起的小泡。
徐星火在心中叹了口气，同时也欣慰，烟哥并没有如他所想一般一蹶不振，而是愿意知错就改。
那他们就一定有复合的可能。
这样下去，叶子一定能看到烟哥的真心的。
“我看看你做的饭？”徐星火也不急着去吃饭了，他准备做许烟川追叶子的参谋员。
许烟川心头那些思绪散去，他将自己饭盒拿出来，在徐星火面前打开。
饭盒盖打开的那瞬间，两个人都安静了下。
许烟川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徐星火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问：“米饭呢？”
椭圆形饭盒，中间有个隔层，许烟川带的“饭”，一边是西蓝花，一边是黑漆漆的看不清什么东西的东西。
许烟川喉头动了动。
“没蒸。”
他昨天完全忘记了米饭这件事。
“哦......”徐星火本来觉得用给叶子送饭这件事来追她挺好的，毕竟俗话说的好，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一个人的胃嘛。
可是看到许烟川带的菜的这瞬间，他突然觉得送饭可能不太适合，这样的饭菜，抓不住叶子的心的吧？
不过许烟川明显是第一次做菜，需要多加鼓励。
“我觉得挺好的，这不有青菜嘛。像她们女生喜欢减肥，平时都不吃主食的。”他食指指着那团黑漆漆的东西，“这个......”
他虚着眼睛仔细辨认，甚至低头去闻，只闻出个酸酸的味道，依旧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许烟川面色淡淡，“糖醋里脊。”
“哦！糖醋里脊，我看搭配这个清水煮西蓝花就蛮好嘛，健康哈哈哈。”徐星火尬笑完，邀请他：“不如你还是和我们一起下去吃新疆菜吧？”
“老板，”后期小妹叫诗尤，“今天那帅哥不仅送了零食来，还送了个饭盒。”
“饭盒？”诗尤走近，他们今天点的午餐刚到，大家正在桌上整理。
后期小妹把饭盒交给诗尤，便往桌上去。
诗尤知道“那帅哥”是许烟川。
许烟川给叶子送饭吗？
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不知道叶子知不知道这事儿。
诗尤把饭盒打开，拍了张照发给叶自舒：【许烟川给你送饭了，你知道吗？】
她低头，看了眼，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又闻了闻，味道还行，应该不是黑暗料理。
诗尤一边等叶自舒回信息，一边把饭盒加热。
等了几秒，她才反应过来，叶自舒今天去北京，现在说不定在飞机上。
那这饭盒......她犹豫要不要给许烟川说叶自舒去北京这事。
可一想，许烟川既然今天送饭来，肯定是不知道叶子去了北京。
如果叶子都没告诉她，那她最好也别提。
既然饭已经送过来了，总不能丢了。
诗尤叹口气，把饭盒放桌上，“大家一起吃吧。”
“诶等等，”后期小妹站起来，“让我先拍一张大合照。”
她有个习惯，每次吃好吃的之前都要拍张照，平时中午都点中餐，今天点了她喜欢吃的那家韩料，她当然得记录下来发朋友圈。
许烟川是全程看着手机屏幕，吃完午餐的。
他在打热饭菜后便给叶自舒发了微信，问她今天中午的饭菜的味道怎么样、说他觉得糖醋里脊醋放得有点多，味道偏酸、说自己忘记蒸米饭了，明天一定记得、问她明天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吃一口看一次。
饭吃了半个多小时，微信依旧没有人回。
许烟川食指触到屏幕上，往下滑了滑。
自从分手之后，他发的所有，她都没有回过。
刚刚还觉得有点酸的里脊肉，嚼着嚼着，竟然开始变苦。
许烟川努力咽下，然后喝了口水。
他回忆起很久之前，叶自舒才追他的时候。
也是每天早晚都给他发信息。
她不会过多打扰，也不会对他说她的日常。
只是发“早安”还有“晚安”。
后来是他说她发得无聊，她才又改成一些段子之类的东西。
许烟川翻到当初的聊天记录。
都是她发一长串，他浅浅回个“嗯”。
许烟川垂下眼，注视了一会儿自己发出的单音节字，才退出微信，继续去看做菜APP，准备明天的菜单。
没过多久，徐星火便带着一群同事上来。
见许烟川把空饭盒放一边正玩手机，他走近，把自己的手机屏幕给他看：“看看，你的饭盒被他们分享着吃了。”
徐星火心情很好，叶子既然愿意接受烟哥做的饭、愿意和同事们一起分享一起吃，那说明复合有望啊！
许烟川闻言，没忍住翘起唇角去看。
他做的饭与他们工作室一起点的外卖放在一起。
他眉眼弯弯，点开叶自舒朋友圈，“我怎么没看到她发？”
心情如上过山车，猛然升顶。
“不是叶子发的，”徐星火让他别翻了，“是诗尤他们工作室同事发的。”
徐星火点了下图片，让许烟川看到头像，是许烟川不认识的人。
“哦。”过山车往下落了些。
许烟川放下自己手机，把徐星火手机接过来，重新点开图片。
看了一会儿，发现不对劲。
叶自舒他们工作室有十个人，这张照片上，只有九双筷子。
他没当回事，只随意地问：“他们工作室有人请假了？”
徐星火愣了下，脑中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一件事。
前天晚上诗尤聚餐回家给他讲了，但他给忘了。
他看向许烟川，很佩服许烟川的洞察力，“好像是叶子。”
许烟川抬眸看他。
徐星火吞咽了下，“前天晚上诗尤给我说，叶子好像要去哪里学习......”他细细想，当时诗尤给他说这事时，他根本没当回事，就随意听了下，“哦，”他想起来了，“去北京，好像要去挺长一段时间。”
许烟川抿唇。
过山车九十度垂直向下坠去。
“烟哥.....”徐星火看到他失落的神色，“你没有直接交到叶子手里吗？”
“没有，”不过几秒间，许烟川已调整好情绪，“没事，我等她回来再送，正好我厨艺不好，最近刚好练练手艺。”
叶自舒根本没空看微信。
因为要坐飞机所以起得很早，导致人一上飞机便感觉疲意袭来，她困得不行，头刚碰到座椅便睡着。
刚到北京，连首都机场都没多看两眼，就又马不停蹄地背着摄影器材被周语冰带着找学校附近的酒店，等一切都尘埃落地，她才瘫倒在床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个时候才有时间看手机。
第一件事是去家人群里，向爸爸和华姨报备自己已平平安安到达酒店。
第二件事是去学校群里看大家有没有发明天的报道时间之类的，然后一一记下。
第三件事是看其他消息。
许烟川给她发的最新消息依旧是晚安。
叶自舒习惯性忽略。
然后看到诗尤的消息。
她点开，最新一条，诗尤问她到北京没有。
叶自舒躺在床上噼里啪啦地打字：【到了，语冰陪我找好了酒店。】
回完没等诗尤回复，她食指下滑，去看诗尤白天给她发的消息。
手指在图片处停下。
图片下方，是诗尤发的：【许烟川给你送饭了，你知道吗？】
她不知道。
许烟川前天从她家离开时，没有透露出一丝一毫。
叶自舒抿紧唇。
退出与诗尤的聊天框，久违地点进与许烟川的聊天框。
很快就在许烟川发的那条晚安上面，看到了许烟川问今天的饭菜味道怎么样、问她明天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说他觉得糖醋里脊里的醋放多了有点酸......
叶自舒闭了闭眼。
她根本没吃。
拇指在对话框轻轻点了点，叶自舒咬着下唇给他回复：【不好意思，我没有吃到。今天来北京了。】
还没等他回复，她又发：【许烟川，不要做了。】
发完这条，叶自舒把手机扔在一边，不再去看。
忽然有点庆幸自己这个时间段来了北京。
她从没想过，许烟川有一天会为她做饭。
她十分清楚把自己的心意给别人、别人又不珍惜，是什么感觉。
除开刚刚自己回复的那条信息，之前许烟川发的许多日常，她都没有看也没有回过。
她在刻意忽视。
许烟川说，让她把他当成普通的追求者。
让她尽管不回他信息，不要觉得自己冷漠。
她之前有听他的，他发的那么多，她删了很多，最近的就直接没看。
可他为她做菜，虽然她不是故意，但还是浪费了他的心意。
她会觉得自己残忍。
叶自舒并不觉得许烟川有多爱她。
爱到可以让他改变那么多。
他只是不适应而已。
叶自舒望着白色的天花板想，他们毕竟在一起了一年的时间，据说人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二十一天。
整整一年。
他只是不适应，还需要时间而已。
而她离开的这两个月，正好让他适应。
同一时刻。
许烟川在书房里办公。
他习惯了只要微信提示灯闪，就立刻点开微信。
也习惯了自己给她发的微信不会收到回复，只是人虽然习惯了，但心头的失落依旧不会减。
所以当他在熟悉的手机页面看到已经不熟悉的回应时，几乎是立刻便直起了身子，舒舒回复他了！
从她家里回来之后，他便把书房里的台灯换成了暖色灯。
此刻暖色灯光下，男人脸上惊喜与笑意明显。
她对他说不好意思，说今天没有吃到，还说她去北京了。
她在给他解释。
许烟川凌厉眉眼都融上暖意。
他很快地在输入框里打字：【没有关系，是我有点唐突，该提前给你说一声的，等你回来——】
话还没打完，就看到她又发来一句：【许烟川，不要做了。】
刚刚人还仿佛沉入温泉之中浑身暖意，看到这句“不要做了”，温泉瞬间变成百年寒冰。
冻得他浑身僵硬。
许烟川握在手里的手机仿佛有千斤重，重到他几乎要握不住。
暖色灯光自上而下，打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影子随睫毛而不停轻颤。
许烟川反复在心里对自己说，没事的，她不是这个意思，或许她只是想说，她现在在北京，所以让他不要做了，反正她也吃不到。
对，她一定是这个意思。
许烟川鼻腔发酸，他轻吸了下。
然后像是没有看见她后面一句话般，继续在输入框内输入未完成的字体：【什么时候回来？等你回来，我再给你做。】
叶自舒没有再回。
许烟川发出这条后，等了很久，都不见她回复。
他盯着自己发出的那条信息看了许久，才退出微信，去购物软件上搜索路灯。
到北京的第二天，是报道日。
班里一共三十位同学，来自五湖四海的都有。
宫本老师是被北京一个非常有名的摄影机构邀请来为大家授课的。
因为老师时间宝贵，所以他们的报道日，老师不会来，等明天正式开课之后，老师才会到教室正式开始为他们授课。
报道之后，便是自由活动时间。
叶自舒联系语冰，邀请她一起逛颐和园。
“我没空姐妹，”周语冰给她发语音：“我等下还有两个拍摄，等晚上约饭？”
叶自舒理解地笑笑，现在周语冰在模特圈内已经算个小有名气的模特了，工作自然不少。
“好，你工作结束了联系我，那你现在好好工作吧，我看能不能约到同学去逛。”
“好，约同学是对的，和同学打好关系，多交流，好好学习，以后当我的专属摄影师。”
叶自舒笑出了声，“没问题！”
语音结束，她看了眼四周。
宫本老师已快六十岁了。
她的作品基本以黑白人像为主。
她的粉丝，叶自舒视线在机构报道的地方扫了一圈，基本都没有年龄比她小的，大部分都在四十岁左右。
她抿抿唇，不知该约谁。
“嗨？”身后有人忽然朝她打招呼。
叶自舒转身，是一个看起来很沉稳的男人，头发不算，在脑后扎了个马尾，身着衬衣牛仔裤，这么热的天，他却穿了双马丁靴。
“嗨......”叶自舒有点迟疑，“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是不是宫本老师班的同学？”这男人手里拿着张报道卡，朝她扬了扬。
“是，”叶自舒眼睛一亮，“你也是我们班的？”
“对，是这样，”男人说：“我今天想去逛逛北京拍拍照，故宫□□，哪里都可以，但我想约个同伴。”
叶自舒越听越开心，她也正有此意，“那你找对人了，我也正好想去逛逛，但我想去颐和园，你要一起吗？”
“当然要，”男人也笑了，“北京的著名地点我准备争取在这两个月内都去一遍。”
他刚在门口环视一圈，只看到这位女生比较年轻。
“你能走吗？”男人说：“我拍照的时候，可能会走很多地方，会有点累。”
这也是他不愿意找周围年长的同学相伴的原因。
“当然能！”叶自舒超开心，她也是因为自己每次出去拍照都超能走，所以才想要约个看起来身体强壮的人同路的。
“来做个自我介绍吧，”叶自舒两眼弯弯，“我叫叶自舒，来自漫城，是名摄影师。”
她说到来自漫城时，男人眼睛闪过一丝笑意，“巧了，我也是漫城人，我的名字是应斯年，是名大学摄影老师。”
叶自舒有点不敢相信，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
“你不会是漫大毕业的吧？”
应斯年也惊了下，“不如我们拜把当兄妹吧，我是啊。”
和应斯年一同出去拍摄，让叶自舒浑身舒适。
不知是不是因为应斯年当老师的原因，他很一视同仁。
就是在某种程度而言，并没有把叶自舒当成是女人。
她的摄影器材很重，他从不会说帮她分担。
走再远，头顶再热的太阳，他都不会停下等她的脚步。
叶自舒只能在他停下拍照的时候，追上他。
后面实在追不上，两人直接交换联系方式。
每次叶自舒找不到人了，就给他打电话。
这样的行程，虽然很累，但叶自舒却很舒畅。
因为自从她进摄影系以来，就有不少亲戚、朋友之类的让她换专业。
“女孩子学什么摄影，那些东西都是男人学的，那么重那么辛苦。”
“去师范大学报个语文比较好，比较稳定，哪里有女孩子抱个摄影机到处跑的。”
叶自舒在颐和园门口拍完，把器材放下，直接累得坐地上给应斯年打电话。
应斯年已经在颐和园外面的餐厅坐着了，报了餐厅名字让她过去。
叶自舒一坐下，就点了瓶冰汽水猛灌，太热了。
“你得锻炼锻炼，”应斯年看她累得满脸通红直喘气，跟教训自己学生一样，“你看你那两条细手臂，你那点摄影器材才多重？累成这样。”
叶自舒拿着纸巾给自己扇风，不敢说话。
应斯年的器材重量起码是她的三倍。
应斯年还没结束教训，“你这样的体力，能去征服星辰大海？”
他说完，将自己面前已经上来的冷面拌好，“不知道你要吃什么，就没点，你自己看着点，等会儿各付各的。”
叶自舒招呼服务员，也点了碗冷面。
然后对对面“呼啦”嗦面的人说：“我不想征服星辰大海啊，我只想拍人物情绪。”
想了想，她又问：“你想征服星辰大海，为什么要来报宫本老师的班？”
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种风格。
她打量着应斯年，他看起来就像是会去地理杂志报名的摄影师。
“学校需要教。”
“哦。”叶自舒差点忘了，他是大学老师。
服务员将冷面端上来，叶自舒喝了口冷面汤，冰得浑身舒畅，她对应斯年实在很好奇，“那你想去征服星辰大海，为什么不去地理杂志那些地方工作？我看他们经常招人，你在学校里，不是被困住了吗？”
就算有寒暑假，像应斯年这种追求自由的摄影师，应该也会觉得待着很痛苦吧？
应斯年想了想，说：“有时候呢，理想和现实，需要分清。也不是分清吧，我爸妈就一直想让我去当老师，我要是去地理杂志工作，可能一年里，几个月去戈壁，几个月去沙漠，他们会疯的。”
“可那是你想做的事。”叶自舒实在想象不出来面前这个行事有些粗犷的男人是如何在学校里一遍又一遍地教一张白纸一样的学生们的，“我觉得你可以好好和你家人谈谈，比如可以让你先去试试，如果试了不行，再回来当老师。”
反正那个时候他也已经有了非常充足的摄影经验，不愁找不到老师当工作。
应斯年沉默了会，她说的其实是个很简单的道理。
但很奇怪，他居然没有想过。
筷子立在碗里，应斯年手握在筷子上，呆呆地看着叶自舒。
叶自舒吃了口面抬头就看到这令人觉得诡异的一幕，“你在想什么？”
“在想我怎么没有想到你说的这些。”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呗，就和感情一样。”
冷面吃完，应斯年问她住哪里，他昨天来的住的酒店只定了一天，行李都还丢在机构里。
叶自舒无语，应斯年实在活得太糙了，她把自己的酒店发给他，“我在这直接定了两个月，有优惠，你去问问。”
他去？“你不回去吗？”
叶自舒摇头，“我约了姐妹吃饭。”
应斯年闻言，打量她一眼，那眼神中有种很佩服她能吃的感觉。
那么大一碗冷面。
叶自舒很少和周语冰单独约饭，就算要约，也是要吃饱了再约她。
因为周语冰是模特，模特的重点工作就是保持身材。
所以今晚，叶自舒和周语冰在一起，吃草。
幸好吃了碗冷面垫肚子。
叶自舒把今天遇到的应斯年讲给周语冰听。
“这人挺好玩的啊，按理说，摄影系就该多出些这种摄影人才，去征服什么星辰大海，而不是像我，直接就转行了。”周语冰说。
“你也不算转行吧，四舍五入还在行里。”叶自舒笑，“不过他摄影能力是真不错，拍出来的图片都很大气，有质感。比起来，我的照片就有点...怎么说，内敛。”
她把今天拍的照片给周语冰看。
“你这不叫内敛，你这叫细腻，所以你自己路也选得好，拍人像捕捉情绪。”周语冰不许她妄自菲薄。
“可是他拍出来，就是好看很多。”叶自舒抿唇。
“你这样夸他，你家许烟川知道吗？”周语冰笑。
提到许烟川，叶自舒把叉子放下，面前这一盆草，她实在没有胃口，她抬眼，看向周语冰：“我和他分手了。”
周语冰愣住了，“啊？我连份子钱都给你准备好了。”
听到这句，叶自舒拧拧眉心，“你这未免也准备得太早了吧？”
“不是，你俩好端端的，怎么分手了？”周语冰知道许烟川高中英雄救叶自舒的事、知道叶自舒喜欢了许烟川这么多年。
人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是多么难的一件事。
何况叶子这么喜欢许烟川。
怎么会分手？
“他劈腿了？”
叶自舒一顿，“你怎么不觉得是我劈腿了呢？”
“你那么喜欢他，怎么可能。真是他劈腿了？”周语冰眉头都皱起来。
“没有，”叶自舒食指去点开她眉心，“就是觉得两个人性格不太合适，所以分手了。”
她与许烟川之间发生的事太多太多，她不想再回忆。
“哎，没有缘分，”周语冰感叹，情侣之间，一般说性格不合适的，那就是真不适合在一起。
“那这应什么年怎么样？我觉得挺好的，也是摄影师，和你又有共同语言，还那么巧是漫城人、是我们师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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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日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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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烟川嘴角不动声色地僵硬了下,“不用。”
他看向自己胳膊伤口，那药喷上去痛是痛,但见效也是真的很快，现在看，伤口已经像被一层透明的膜覆盖住了。
他用手指去轻碰，薄膜已凝住，将伤口隔开。
叶自舒每次受伤的时候，喷这药也只喷一次，并不会多用，见他不要，她便收起来。
急救箱是放橱柜里面的,叶自舒蹲下把急救箱往里放的时候,手臂碰到橱柜边,明明只是很轻的力度,触到的地方却发出闷痛。
她没忍住，轻“嘶”了一声。
“怎么了？”许烟川听到声音,立刻起身走向她。
“没事。”叶自舒把急救箱放下,没回头，她疑惑地看向自己手臂刚刚疼痛的地方,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在小巷时，那歹徒为了抢包在她右臂上重击了好几拳。
不知道伤成什么样，她今天穿的衬衣,许烟川又在后面，她没法直接看伤口。
许烟川见她不愿意说,沉默了会儿,想起来她被抢的包,“你包里有什么重要东西吗？”
“没有。”叶自舒摇头，这是万幸，因为毕业典礼，想着人多比较杂，她就没带什么贵重的东西，今天用的相机也是诗尤带的。
“要报警吗？”她问许烟川，“也不知道巷口有没有监控，不过就算有，应该也没什么用吧？路灯那么暗，根本看不清人。”
“要报，”许烟川说：“至少要请警察增加巡逻次数。”
“好。”
许烟川说完，便起身查看窗户。
她住的这套房子虽是旧楼改造，但好在客厅的窗户是防盗窗。
洗手间和卧室的窗户也需要看看。
叶自舒回头，就见许烟川站在客厅中央。
他人高，在她的小空间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也有些不自在。
说了要和许烟川划清关系，但今天如果没有许烟川，受伤的就是她。
叶自舒看着他，表情有些犹豫。
“那药喷了虽然会在伤口处覆盖层膜，但最好还是不要碰水......”她没有看时间，也知道现在已经不早了，她不知该如何开口提请他离开这件事。
“我可以进卧室看看吗？”许烟川没在意伤口，指指她卧室的门，“检查下窗户。”
“哦，可以。”叶自舒没料到他突然说这个，走过去打开卧室门，“卧室是落地窗，没有可以打开的地方。”
卧室门一打开，也是与客厅同样的风格。
床铺垫得很厚，一看就让人感觉软绵绵又蓬松，躺上去的话，一定像云朵一样好躺。
“洗手间呢？”许烟川让自己移开视线。
洗手间的窗户很小，只有透气功能，人根本不可能爬上来。
许烟川放心了，“门口有猫眼，有人敲门记得确认了再让人进，如果点外卖，直接让外卖小哥放门口。”
“好，我记住了，谢谢。”这些其实叶自舒平时也有注意。
但她惊异于他的心细。
在她对他的了解中，许烟川是不会在意这些细节的人。
许烟川转身，垂眸看向她。
叶自舒今晚很累，一整天的毕业典礼、寝室聚餐、回家路上又遇到歹徒。
所以在许烟川回头的时候，她有点担心他会提他们之间的事。
现在她想一个人待着，整理下今晚被惊吓到的情绪。
许烟川看出来了，“可以给我杯水吗？”
叶自舒松了口气，“当然。”
家里只有她的马克杯。
她用自己杯子倒了杯水给许烟川。
许烟川没再坐下，他打量了下手上的马克杯。
星空色的厚重杯壁，一只小兔子攀在把手下方。
他抿了口水，他从不知道她喜欢这些餐具。
家里的碗筷餐盘，全是冷色系。
杯子都是以玻璃杯为主。
许烟川将喝完的水杯还给她，“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在她表情中看到了放松。
许烟川眼角轻轻弯着，笑眼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
“好，”叶自舒点头，“那你注意安全，如果伤口有什么不舒服，记得去医院。”
以她经常受伤的经验来看，他的伤口并不算深，喷药之后，应该过不了几天就能愈合。
许烟川应下，朝门口而去，要开门的时候，他说：“如果皮肤淤青了，用热毛巾敷一下，然后用力把淤血揉开。”
叶自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许烟川打开门，然后趁她还没反应过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又很快收回手：“注意安全。”
他笑着，用很轻的声音说。
门被关上。
叶自舒在门内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他是在说她手臂上的伤。
她顿了两秒，然后一边往沙发上走，一边脱下衬衣看自己的手臂。
果然不出他所料，伤口已然淤青，一条白嫩手臂上，足足四五块淤青。
想起他的话，她起身去烧水。
门外的人没有走。
许烟川背倚在叶自舒家门上，一双长腿撑地，整个人都有些散倦之意。
门内灯光温暖明亮。
因为关门的声音，门外声控灯亮起。
冷色灯光铺了他一身，冰冰冷冷。
没过一会儿，声控灯暗下。
许烟川低了低头，刚揉过她头顶的手渐渐收起，接触过温暖之后，再踏入冰寒之地，好艰难。
第二天是周日。
这段时间，叶自舒把家里冰箱塞了个满满当当。
明天就要去首都，这一去就是一两个月，等她回来，冰箱里的饭菜可能全坏了。
她把生鲜整理成一大包，一起带回了家。
“去北京？”饭桌上，叶宏伯因这突然的消息有点惊讶，“去北京做什么？”
“去上课。”叶自舒吃着华姨专门给她做的松鼠鱼，两眼笑眯眯。
“你不是都毕业了吗？怎么还要上课。”叶宏伯问。
“毕业了也得学习，”华姨给叶自舒夹了筷子青菜，“去多久？我看你怎么带那么多菜回来？这边市场也能买到。”
“目前课时定的是两个月，”叶自舒说：“但我想，既然都去了北京了，我可以趁此机会去玩玩，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故宫呢。”
“这样也好，你毕业后都没去毕业旅行，趁此机会，在北京多走走看看，就当毕业旅行了。”华姨笑着说。
“家里收拾整齐了吗？”叶宏伯问。
家里？需要收拾什么？
“我把冰箱里的菜都带回来了，其他的没有什么收拾的吧。”叶自舒疑惑。
华姨觉得好笑，“你一走两个月，等你回来，家里都被灰尘盖满啦。你放心去吧，把家里钥匙给我，我和你爸周末就过去看看。”
“哦哦，好。”叶自舒家里还有把备用钥匙，她把自己的钥匙取下来交给华姨。
许烟川周日没有闲着。
和前面半个月的迷茫不同，他找到突破点之后，脑中便明朗起来。
叶自舒天天在工作室吃外卖，她一定吃得很不舒服。
所以他决定，送零食的同时，再送午餐。
早上起了个大早，定下明日中午的菜单后，便去超市买了一堆菜。
明天就先简单做个糖醋里脊、白灼西蓝花。
他们来日方长，他可以每天都给她做不同的菜。
许烟川嘴角带笑，按手机里的做菜步骤，将里脊肉倒入油锅里。
动作熟练自然地像个老厨师。
可没想到，里脊刚进油锅，锅就炸了！
热油溅到手上，立刻红肿起来，许烟川赶紧关火，锅里又噼里啪啦爆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炉灶上已油滴四溅。
许烟川将手放在冷水下冲，蹙紧了眉。
明明是按步骤来的，步骤里并没有写会炸锅。
他回头，那一锅里脊已经全黑了。
他垂下眼，抿抿唇，给叶自舒发微信：【你是怎么每天做菜的？做菜好难。】
许烟川擅长学习、擅长工作、擅长很多事。
但做菜并不在此之列。
周一，许烟川将昨天试做了一整天的、最后一盘勉强算是酸甜味的、可以入口的里脊肉打包到饭盒里。
连着零食，一起送到了叶自舒工作室。
因为他已经连着送了很多天的零食，工作室到得早的同事们不少都已经对他的脸很熟悉了。
这么帅一帅哥，每天都来送零食。
诗尤老板是有男朋友的，那这帅哥的送零食对象，一定是叶子老板了。
后期小妹开开心心地接过来。
对这位帅哥，想八卦的很多，但诗尤老板只说是同学，他们也不敢多问。
许烟川递给工作室人员时，视线习惯性往里扫了一圈。
叶自舒并不在，大概还在路上。
他每次来，都没有碰到过她。
等她对他没有那么抗拒的时候，他应该就能当面给她了吧？
他弯弯眉眼，收回手。
平日的周一上午，总是会感觉过得非常快，像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可今天上午，好像过得无比的慢。
开周会，许烟川隔一会儿，看一眼手表。
“烟哥，你有事？”徐星火注意到了他的动作，问。
“没有，”许烟川靠回椅背，“有点饿而已。”
徐星火把桌上零食盘推给他，“吃点饼干？”
他们开会经常一开就是两三个小时。
会议室内常备小零食和咖啡。
“不用，”许烟川摇头，“快到休息时间了。”
还有二十分钟到十二点。
周会结束。
许烟川起身。
徐星火邀请他，“公司楼下新开了家新疆菜，去试试？”
许烟川让他约别的同事去，“我带了饭。”
“你......带了什么？”
“饭。”
“谁带了饭？”
“......”
许烟川面无表情地看着徐星火。
“你带饭啦？”徐星火眼睛都亮了些。
他是知道的，之前许烟川还没有和叶子分手的时候，他就天天带叶子做的爱心午餐！
“你们复合了？”他惊喜地问。
走到门口的江冰然脚步顿了顿，然后像没有听到一般，走出会议室。
“没有。”许烟川轻淡地笑笑，“我做的。”
徐星火差点儿脱口而问：“谁做的？”
他忍住了。
许烟川已经走出会议室。
徐星火跟在他后面进办公室，“你怎么自己做饭了？”
他明明记得许烟川根本不会做饭。
难道是和叶子分手之后，就开始自力更生起来？
“她之前给我做了那么多顿，以后换我给她做。”
当初她工作也很忙，每天忙完工作还要回家做他们俩的饭，他每天带饭到公司吃，只觉饭菜可口，却从来不知道，做饭需要费这么多功夫。
昨天不过是简单地做个糖醋里脊和白灼青菜，他却花了一整天，还被烫到。
许烟川长指抚着自己伤口，不知道她在做菜的时候，有没有被烫到过、伤到过？
他从来都是理所应当地接受她的好。
徐星火明白了，许烟川这是想追回叶子。
视线随着他手的方向去，才看到他手上的烫起的小泡。
徐星火在心中叹了口气，同时也欣慰，烟哥并没有如他所想一般一蹶不振，而是愿意知错就改。
那他们就一定有复合的可能。
这样下去，叶子一定能看到烟哥的真心的。
“我看看你做的饭？”徐星火也不急着去吃饭了，他准备做许烟川追叶子的参谋员。
许烟川心头那些思绪散去，他将自己饭盒拿出来，在徐星火面前打开。
饭盒盖打开的那瞬间，两个人都安静了下。
许烟川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徐星火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问：“米饭呢？”
椭圆形饭盒，中间有个隔层，许烟川带的“饭”，一边是西蓝花，一边是黑漆漆的看不清什么东西的东西。
许烟川喉头动了动。
“没蒸。”
他昨天完全忘记了米饭这件事。
“哦......”徐星火本来觉得用给叶子送饭这件事来追她挺好的，毕竟俗话说的好，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一个人的胃嘛。
可是看到许烟川带的菜的这瞬间，他突然觉得送饭可能不太适合，这样的饭菜，抓不住叶子的心的吧？
不过许烟川明显是第一次做菜，需要多加鼓励。
“我觉得挺好的，这不有青菜嘛。像她们女生喜欢减肥，平时都不吃主食的。”他食指指着那团黑漆漆的东西，“这个......”
他虚着眼睛仔细辨认，甚至低头去闻，只闻出个酸酸的味道，依旧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许烟川面色淡淡，“糖醋里脊。”
“哦！糖醋里脊，我看搭配这个清水煮西蓝花就蛮好嘛，健康哈哈哈。”徐星火尬笑完，邀请他：“不如你还是和我们一起下去吃新疆菜吧？”
“老板，”后期小妹叫诗尤，“今天那帅哥不仅送了零食来，还送了个饭盒。”
“饭盒？”诗尤走近，他们今天点的午餐刚到，大家正在桌上整理。
后期小妹把饭盒交给诗尤，便往桌上去。
诗尤知道“那帅哥”是许烟川。
许烟川给叶子送饭吗？
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不知道叶子知不知道这事儿。
诗尤把饭盒打开，拍了张照发给叶自舒：【许烟川给你送饭了，你知道吗？】
她低头，看了眼，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又闻了闻，味道还行，应该不是黑暗料理。
诗尤一边等叶自舒回信息，一边把饭盒加热。
等了几秒，她才反应过来，叶自舒今天去北京，现在说不定在飞机上。
那这饭盒......她犹豫要不要给许烟川说叶自舒去北京这事。
可一想，许烟川既然今天送饭来，肯定是不知道叶子去了北京。
如果叶子都没告诉她，那她最好也别提。
既然饭已经送过来了，总不能丢了。
诗尤叹口气，把饭盒放桌上，“大家一起吃吧。”
“诶等等，”后期小妹站起来，“让我先拍一张大合照。”
她有个习惯，每次吃好吃的之前都要拍张照，平时中午都点中餐，今天点了她喜欢吃的那家韩料，她当然得记录下来发朋友圈。
许烟川是全程看着手机屏幕，吃完午餐的。
他在打热饭菜后便给叶自舒发了微信，问她今天中午的饭菜的味道怎么样、说他觉得糖醋里脊醋放得有点多，味道偏酸、说自己忘记蒸米饭了，明天一定记得、问她明天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吃一口看一次。
饭吃了半个多小时，微信依旧没有人回。
许烟川食指触到屏幕上，往下滑了滑。
自从分手之后，他发的所有，她都没有回过。
刚刚还觉得有点酸的里脊肉，嚼着嚼着，竟然开始变苦。
许烟川努力咽下，然后喝了口水。
他回忆起很久之前，叶自舒才追他的时候。
也是每天早晚都给他发信息。
她不会过多打扰，也不会对他说她的日常。
只是发“早安”还有“晚安”。
后来是他说她发得无聊，她才又改成一些段子之类的东西。
许烟川翻到当初的聊天记录。
都是她发一长串，他浅浅回个“嗯”。
许烟川垂下眼，注视了一会儿自己发出的单音节字，才退出微信，继续去看做菜APP，准备明天的菜单。
没过多久，徐星火便带着一群同事上来。
见许烟川把空饭盒放一边正玩手机，他走近，把自己的手机屏幕给他看：“看看，你的饭盒被他们分享着吃了。”
徐星火心情很好，叶子既然愿意接受烟哥做的饭、愿意和同事们一起分享一起吃，那说明复合有望啊！
许烟川闻言，没忍住翘起唇角去看。
他做的饭与他们工作室一起点的外卖放在一起。
他眉眼弯弯，点开叶自舒朋友圈，“我怎么没看到她发？”
心情如上过山车，猛然升顶。
“不是叶子发的，”徐星火让他别翻了，“是诗尤他们工作室同事发的。”
徐星火点了下图片，让许烟川看到头像，是许烟川不认识的人。
“哦。”过山车往下落了些。
许烟川放下自己手机，把徐星火手机接过来，重新点开图片。
看了一会儿，发现不对劲。
叶自舒他们工作室有十个人，这张照片上，只有九双筷子。
他没当回事，只随意地问：“他们工作室有人请假了？”
徐星火愣了下，脑中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一件事。
前天晚上诗尤聚餐回家给他讲了，但他给忘了。
他看向许烟川，很佩服许烟川的洞察力，“好像是叶子。”
许烟川抬眸看他。
徐星火吞咽了下，“前天晚上诗尤给我说，叶子好像要去哪里学习......”他细细想，当时诗尤给他说这事时，他根本没当回事，就随意听了下，“哦，”他想起来了，“去北京，好像要去挺长一段时间。”
许烟川抿唇。
过山车九十度垂直向下坠去。
“烟哥.....”徐星火看到他失落的神色，“你没有直接交到叶子手里吗？”
“没有，”不过几秒间，许烟川已调整好情绪，“没事，我等她回来再送，正好我厨艺不好，最近刚好练练手艺。”
叶自舒根本没空看微信。
因为要坐飞机所以起得很早，导致人一上飞机便感觉疲意袭来，她困得不行，头刚碰到座椅便睡着。
刚到北京，连首都机场都没多看两眼，就又马不停蹄地背着摄影器材被周语冰带着找学校附近的酒店，等一切都尘埃落地，她才瘫倒在床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个时候才有时间看手机。
第一件事是去家人群里，向爸爸和华姨报备自己已平平安安到达酒店。
第二件事是去学校群里看大家有没有发明天的报道时间之类的，然后一一记下。
第三件事是看其他消息。
许烟川给她发的最新消息依旧是晚安。
叶自舒习惯性忽略。
然后看到诗尤的消息。
她点开，最新一条，诗尤问她到北京没有。
叶自舒躺在床上噼里啪啦地打字：【到了，语冰陪我找好了酒店。】
回完没等诗尤回复，她食指下滑，去看诗尤白天给她发的消息。
手指在图片处停下。
图片下方，是诗尤发的：【许烟川给你送饭了，你知道吗？】
她不知道。
许烟川前天从她家离开时，没有透露出一丝一毫。
叶自舒抿紧唇。
退出与诗尤的聊天框，久违地点进与许烟川的聊天框。
很快就在许烟川发的那条晚安上面，看到了许烟川问今天的饭菜味道怎么样、问她明天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说他觉得糖醋里脊里的醋放多了有点酸......
叶自舒闭了闭眼。
她根本没吃。
拇指在对话框轻轻点了点，叶自舒咬着下唇给他回复：【不好意思，我没有吃到。今天来北京了。】
还没等他回复，她又发：【许烟川，不要做了。】
发完这条，叶自舒把手机扔在一边，不再去看。
忽然有点庆幸自己这个时间段来了北京。
她从没想过，许烟川有一天会为她做饭。
她十分清楚把自己的心意给别人、别人又不珍惜，是什么感觉。
除开刚刚自己回复的那条信息，之前许烟川发的许多日常，她都没有看也没有回过。
她在刻意忽视。
许烟川说，让她把他当成普通的追求者。
让她尽管不回他信息，不要觉得自己冷漠。
她之前有听他的，他发的那么多，她删了很多，最近的就直接没看。
可他为她做菜，虽然她不是故意，但还是浪费了他的心意。
她会觉得自己残忍。
叶自舒并不觉得许烟川有多爱她。
爱到可以让他改变那么多。
他只是不适应而已。
叶自舒望着白色的天花板想，他们毕竟在一起了一年的时间，据说人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二十一天。
整整一年。
他只是不适应，还需要时间而已。
而她离开的这两个月，正好让他适应。
同一时刻。
许烟川在书房里办公。
他习惯了只要微信提示灯闪，就立刻点开微信。
也习惯了自己给她发的微信不会收到回复，只是人虽然习惯了，但心头的失落依旧不会减。
所以当他在熟悉的手机页面看到已经不熟悉的回应时，几乎是立刻便直起了身子，舒舒回复他了！
从她家里回来之后，他便把书房里的台灯换成了暖色灯。
此刻暖色灯光下，男人脸上惊喜与笑意明显。
她对他说不好意思，说今天没有吃到，还说她去北京了。
她在给他解释。
许烟川凌厉眉眼都融上暖意。
他很快地在输入框里打字：【没有关系，是我有点唐突，该提前给你说一声的，等你回来——】
话还没打完，就看到她又发来一句：【许烟川，不要做了。】
刚刚人还仿佛沉入温泉之中浑身暖意，看到这句“不要做了”，温泉瞬间变成百年寒冰。
冻得他浑身僵硬。
许烟川握在手里的手机仿佛有千斤重，重到他几乎要握不住。
暖色灯光自上而下，打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影子随睫毛而不停轻颤。
许烟川反复在心里对自己说，没事的，她不是这个意思，或许她只是想说，她现在在北京，所以让他不要做了，反正她也吃不到。
对，她一定是这个意思。
许烟川鼻腔发酸，他轻吸了下。
然后像是没有看见她后面一句话般，继续在输入框内输入未完成的字体：【什么时候回来？等你回来，我再给你做。】
叶自舒没有再回。
许烟川发出这条后，等了很久，都不见她回复。
他盯着自己发出的那条信息看了许久，才退出微信，去购物软件上搜索路灯。
到北京的第二天，是报道日。
班里一共三十位同学，来自五湖四海的都有。
宫本老师是被北京一个非常有名的摄影机构邀请来为大家授课的。
因为老师时间宝贵，所以他们的报道日，老师不会来，等明天正式开课之后，老师才会到教室正式开始为他们授课。
报道之后，便是自由活动时间。
叶自舒联系语冰，邀请她一起逛颐和园。
“我没空姐妹，”周语冰给她发语音：“我等下还有两个拍摄，等晚上约饭？”
叶自舒理解地笑笑，现在周语冰在模特圈内已经算个小有名气的模特了，工作自然不少。
“好，你工作结束了联系我，那你现在好好工作吧，我看能不能约到同学去逛。”
“好，约同学是对的，和同学打好关系，多交流，好好学习，以后当我的专属摄影师。”
叶自舒笑出了声，“没问题！”
语音结束，她看了眼四周。
宫本老师已快六十岁了。
她的作品基本以黑白人像为主。
她的粉丝，叶自舒视线在机构报道的地方扫了一圈，基本都没有年龄比她小的，大部分都在四十岁左右。
她抿抿唇，不知该约谁。
“嗨？”身后有人忽然朝她打招呼。
叶自舒转身，是一个看起来很沉稳的男人，头发不算，在脑后扎了个马尾，身着衬衣牛仔裤，这么热的天，他却穿了双马丁靴。
“嗨......”叶自舒有点迟疑，“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是不是宫本老师班的同学？”这男人手里拿着张报道卡，朝她扬了扬。
“是，”叶自舒眼睛一亮，“你也是我们班的？”
“对，是这样，”男人说：“我今天想去逛逛北京拍拍照，故宫□□，哪里都可以，但我想约个同伴。”
叶自舒越听越开心，她也正有此意，“那你找对人了，我也正好想去逛逛，但我想去颐和园，你要一起吗？”
“当然要，”男人也笑了，“北京的著名地点我准备争取在这两个月内都去一遍。”
他刚在门口环视一圈，只看到这位女生比较年轻。
“你能走吗？”男人说：“我拍照的时候，可能会走很多地方，会有点累。”
这也是他不愿意找周围年长的同学相伴的原因。
“当然能！”叶自舒超开心，她也是因为自己每次出去拍照都超能走，所以才想要约个看起来身体强壮的人同路的。
“来做个自我介绍吧，”叶自舒两眼弯弯，“我叫叶自舒，来自漫城，是名摄影师。”
她说到来自漫城时，男人眼睛闪过一丝笑意，“巧了，我也是漫城人，我的名字是应斯年，是名大学摄影老师。”
叶自舒有点不敢相信，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
“你不会是漫大毕业的吧？”
应斯年也惊了下，“不如我们拜把当兄妹吧，我是啊。”
和应斯年一同出去拍摄，让叶自舒浑身舒适。
不知是不是因为应斯年当老师的原因，他很一视同仁。
就是在某种程度而言，并没有把叶自舒当成是女人。
她的摄影器材很重，他从不会说帮她分担。
走再远，头顶再热的太阳，他都不会停下等她的脚步。
叶自舒只能在他停下拍照的时候，追上他。
后面实在追不上，两人直接交换联系方式。
每次叶自舒找不到人了，就给他打电话。
这样的行程，虽然很累，但叶自舒却很舒畅。
因为自从她进摄影系以来，就有不少亲戚、朋友之类的让她换专业。
“女孩子学什么摄影，那些东西都是男人学的，那么重那么辛苦。”
“去师范大学报个语文比较好，比较稳定，哪里有女孩子抱个摄影机到处跑的。”
叶自舒在颐和园门口拍完，把器材放下，直接累得坐地上给应斯年打电话。
应斯年已经在颐和园外面的餐厅坐着了，报了餐厅名字让她过去。
叶自舒一坐下，就点了瓶冰汽水猛灌，太热了。
“你得锻炼锻炼，”应斯年看她累得满脸通红直喘气，跟教训自己学生一样，“你看你那两条细手臂，你那点摄影器材才多重？累成这样。”
叶自舒拿着纸巾给自己扇风，不敢说话。
应斯年的器材重量起码是她的三倍。
应斯年还没结束教训，“你这样的体力，能去征服星辰大海？”
他说完，将自己面前已经上来的冷面拌好，“不知道你要吃什么，就没点，你自己看着点，等会儿各付各的。”
叶自舒招呼服务员，也点了碗冷面。
然后对对面“呼啦”嗦面的人说：“我不想征服星辰大海啊，我只想拍人物情绪。”
想了想，她又问：“你想征服星辰大海，为什么要来报宫本老师的班？”
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种风格。
她打量着应斯年，他看起来就像是会去地理杂志报名的摄影师。
“学校需要教。”
“哦。”叶自舒差点忘了，他是大学老师。
服务员将冷面端上来，叶自舒喝了口冷面汤，冰得浑身舒畅，她对应斯年实在很好奇，“那你想去征服星辰大海，为什么不去地理杂志那些地方工作？我看他们经常招人，你在学校里，不是被困住了吗？”
就算有寒暑假，像应斯年这种追求自由的摄影师，应该也会觉得待着很痛苦吧？
应斯年想了想，说：“有时候呢，理想和现实，需要分清。也不是分清吧，我爸妈就一直想让我去当老师，我要是去地理杂志工作，可能一年里，几个月去戈壁，几个月去沙漠，他们会疯的。”
“可那是你想做的事。”叶自舒实在想象不出来面前这个行事有些粗犷的男人是如何在学校里一遍又一遍地教一张白纸一样的学生们的，“我觉得你可以好好和你家人谈谈，比如可以让你先去试试，如果试了不行，再回来当老师。”
反正那个时候他也已经有了非常充足的摄影经验，不愁找不到老师当工作。
应斯年沉默了会，她说的其实是个很简单的道理。
但很奇怪，他居然没有想过。
筷子立在碗里，应斯年手握在筷子上，呆呆地看着叶自舒。
叶自舒吃了口面抬头就看到这令人觉得诡异的一幕，“你在想什么？”
“在想我怎么没有想到你说的这些。”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呗，就和感情一样。”
冷面吃完，应斯年问她住哪里，他昨天来的住的酒店只定了一天，行李都还丢在机构里。
叶自舒无语，应斯年实在活得太糙了，她把自己的酒店发给他，“我在这直接定了两个月，有优惠，你去问问。”
他去？“你不回去吗？”
叶自舒摇头，“我约了姐妹吃饭。”
应斯年闻言，打量她一眼，那眼神中有种很佩服她能吃的感觉。
那么大一碗冷面。
叶自舒很少和周语冰单独约饭，就算要约，也是要吃饱了再约她。
因为周语冰是模特，模特的重点工作就是保持身材。
所以今晚，叶自舒和周语冰在一起，吃草。
幸好吃了碗冷面垫肚子。
叶自舒把今天遇到的应斯年讲给周语冰听。
“这人挺好玩的啊，按理说，摄影系就该多出些这种摄影人才，去征服什么星辰大海，而不是像我，直接就转行了。”周语冰说。
“你也不算转行吧，四舍五入还在行里。”叶自舒笑，“不过他摄影能力是真不错，拍出来的图片都很大气，有质感。比起来，我的照片就有点...怎么说，内敛。”
她把今天拍的照片给周语冰看。
“你这不叫内敛，你这叫细腻，所以你自己路也选得好，拍人像捕捉情绪。”周语冰不许她妄自菲薄。
“可是他拍出来，就是好看很多。”叶自舒抿唇。
“你这样夸他，你家许烟川知道吗？”周语冰笑。
提到许烟川，叶自舒把叉子放下，面前这一盆草，她实在没有胃口，她抬眼，看向周语冰：“我和他分手了。”
周语冰愣住了，“啊？我连份子钱都给你准备好了。”
听到这句，叶自舒拧拧眉心，“你这未免也准备得太早了吧？”
“不是，你俩好端端的，怎么分手了？”周语冰知道许烟川高中英雄救叶自舒的事、知道叶自舒喜欢了许烟川这么多年。
人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是多么难的一件事。
何况叶子这么喜欢许烟川。
怎么会分手？
“他劈腿了？”
叶自舒一顿，“你怎么不觉得是我劈腿了呢？”
“你那么喜欢他，怎么可能。真是他劈腿了？”周语冰眉头都皱起来。
“没有，”叶自舒食指去点开她眉心，“就是觉得两个人性格不太合适，所以分手了。”
她与许烟川之间发生的事太多太多，她不想再回忆。
“哎，没有缘分，”周语冰感叹，情侣之间，一般说性格不合适的，那就是真不适合在一起。
“那这应什么年怎么样？我觉得挺好的，也是摄影师，和你又有共同语言，还那么巧是漫城人、是我们师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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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日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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